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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游记

  五月中旬耶稣升天节假期,我去罗马旅游一周。一周里阴雨绵绵,没见到一次蓝天。天气不好,游客倒并不见少,城区没有一个角落不被无数行人占领。这里既美不胜收,又脏乱嘈杂,几天下来兴奋又疲惫,睡了两天懒觉才缓过来。 刚到罗马,最不习惯的是交通。偌大的罗马,只有三条地铁线,其中一条还是通向城郊,游客不怎么用得上,覆盖最全面的还是公交车。罗马公交线路如同巨大的迷宫,分成好几种类型,站牌只有意大利文,又往往略过数站名字,我到了最后也没搞懂,全靠谷歌地图支招。公交车上不报站名,电子显示屏都是坏的,我要一路开着GPS导航才知道在哪里下车。司机开车飞快,漂移转弯如同赛车手,有次我没握紧行李箱,箱子从车尾滑翔到车头。罗马道路凹凸不平,公交车大力颠簸,震到我双脚发麻。公交车过于老旧,有次居然遇到车顶渗雨。 罗马曾被评选为世界上最脏乱的首都。不管是在活力缤纷的特拉斯提弗列小酌,还是走在通往圣彼得广场的宽阔马路,随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垃圾。垃圾箱满到炸开,五颜六色的垃圾撒了一地。这些垃圾成了野生动物的自助餐。我没见到传闻中的野猪,海鸥倒是无处不在。肥硕的海鸥在广场、街角闲庭阔步,丝毫不把行人放在眼里。有时两只海鸥争食,挥舞翅膀吱哇乱叫。有的海鸥端坐在雕像头上,临了留下一泡屎尿才飞走。成群结队的鸽子都脏兮兮的,不过至少没有海鸥那样凶猛。 噪声更加令人疲惫。吵闹的游客自不用说,还有遍布罗马的小贩随时准备骚扰你,兜售黄牛票、雨伞、矿泉水、手环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小玩意。罗马车太多,路上自然车水马龙,狭窄小巷里也往往挤着一排车,有的货车大得惊人,令人纳闷怎么开得进来。摩托车灵活地在城中游窜,更显出大车的笨拙。罗马斗兽场、威尼斯广场这样的景点都被公路包围,汽车引擎的轰鸣震耳欲聋。救护车的警笛声不绝于耳,在梵蒂冈博物馆的庭院里都能听见,我很好奇罗马怎么这么多事故。罗马行人闯红灯比法国人还凶,不知道与此有没有关系。 在罗马旅游远非轻松惬意。这是大城市的通病,是游客必须付出的小小牺牲,巴黎、雅典也是半斤八两。罗马有举世无双的景点,不怕游客不来。 在《傻子出国记》里,马克·吐温写道:「我在罗马看到的,有什么是人家从没看到过的呢?我接触得到的,有什么是人家没接触过的呢?我所见、所闻、所感、所受,有什么会使我比人家先惊喜的呢?我能发现什么?什么也不能。随便什么都不能。」是啊,罗马太著名,每年的游客上千万,没人需要我去介

思想实验报告:读格雷格·伊根的《祈祷之海》

  格雷格·伊根是澳大利亚著名科幻作家,他在2019年出了一本自选短篇集,囊括了三十年间的代表作品。由于篇幅太长,这套书在国内分成三册出版,《祈祷之海》是第一册,包括八个短篇。这本书是标准的硬科幻,题材包括数学、物理、生物、医疗、人工智能等等。 在硬科幻和软科幻之间,尽管前者看上去更「高级」,可我比较偏好软科幻。在我看来,科幻小说始终是小说,要有生动的人物、有趣的故事才好看。软科幻写作限制小,容易施展文学技巧。而硬科幻着重科学技术,一不小心就写成了说明文,难以保持科学与文学之间的平衡。格雷格·伊根毕业于数学系,做过工程师,这本书中科幻点子技术含量非常高,宛如精巧的思想实验;文学性则欠佳,硬科幻那些老毛病一样不少,有几篇简直难以算作小说。 《闪光》这篇小说是独特的数学科幻,其中有两个核心假设:一是数学与物理的联系,引用书中的说法:「只有当某个数学定理能被某个物理系统证明为真,这个数学定理才为真。所谓证明,就是这个物理系统的某些反应取决于这个数学定理是『真』还是『假』」;二是数学在诞生之初就存在缺陷,对特定的天文数字进行复杂运算后能得出矛盾结果,数学上的矛盾也将给物理系统带来影响,改变物理世界的运行规律。这两个说法乍听起来很荒谬,可是换成《黑客帝国》那样的虚拟世界或者是电子游戏就说得通了。电子游戏中的物理规律来自于程序演算,编程语言可能存在漏洞,一旦触发底层编程语言的漏洞就会导致游戏运行错误。 《学习成为我》和《亲密》有共同的世界观,故事中存在一种所谓的「宝石」,是用来模拟人类大脑、取代大脑的芯片,宝石可以备份、转移到不同身体中,从而实现永生。《学习成为我》探讨心与物的关系,宝石模拟的自我,是不是真正的自我呢?《亲密》探讨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一对情侣通过多次转换身体的实验,追求双方完全互相了解,当两人之间不存在人格界限后,这种极致的亲密反而破坏了爱情。 《植入的公理》和《祈祷之海》探讨相似的课题:我们的信念是否仅仅是生物化学信号的后果?《植入的公理》中的主人公原本反对杀人,可是在植入纳米机器调整神经系统后,改变了道德准则,毫无罪恶感地杀死了仇人。《祈祷之海》中的主人公在深海濒死体验中获得了宗教感悟,成为忠实的信徒,后来发现这宗教感悟不过是微生物排泄物中某种胺对大脑的影响。顺便一提,这套书第二册中《快乐的理由》也是类似的主题,主人公在治疗脑肿瘤的过程中意外获得了人工调整情绪

贵族时代的挽歌:读朱塞佩·兰佩杜萨的《豹》

  兰佩杜萨是位文学史上的异类,我在哈维尔·马里亚斯的《写作人:天才的怪癖与死亡》一书中读到他的生平后,才对这本《豹》起了兴趣。这位意大利亲王身前从来没有以作家自居,直到去世前三年才开始写作,一生中只写了这么一本小说。而且这本书曾遭到两家出版社拒绝,等到他去世一年后才出版。《豹》出版后迅速走红,不仅成了当年的畅销书,由此改编的电影还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可惜兰佩杜萨没能亲眼看到《豹》的成功。 这本书出版于一九五八年,其内容、形式和审美趣味都非常复古,如同十九世纪经典小说的复刻。《豹》以十九世纪中叶意大利统一运动为背景,通过一个西西里贵族家庭的变迁,反映了新兴资产阶级的崛起和传统贵族阶级的衰败。标题「豹」是指这个家族的徽章,事实上也正是兰佩杜萨自家的徽章,男主角堂法布里契奥是以作者的曾祖父为原型的。 贵族衰败是国家现代化的必然结果,是十九世纪经典小说中的常见题材,书中不少桥段都令我感到似曾相识。比如说前半本书中的核心情节,亲王堂法布里契奥为了外甥唐克雷迪的前程,无视自己女儿对表兄的倾心,支持唐克雷迪与暴发户的女儿结婚。没落贵族与暴发户通婚,婚姻成了金钱与地位的交易,这不简直是《高老头》的翻版吗?书中暴发户市长的发言放在《人间喜剧》里毫不违和: 「我不是个不通世故的人,现在来谈谈我的打算。本来用不着提我给女儿的嫁妆,因为她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没有别的人可以继承我的财产,我的就是她的。不过,让年轻人知道他们立刻可以支配的财产,也合乎情理。婚约中将写明我给女儿塞泰索利封地,有六百四十四萨尔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千零十公顷,都种着谷物,土质是上好的:松软、肥沃;还有基比尔多尔切的一百八十萨尔玛葡萄园和橄榄园。结婚的那天,我将给新郎二十个帆布口袋,每袋装着一万金币。而我自己手里只留一根拐杖。」 书中对贵族生活的描写也让我联想到古典名著。比如说第三章写堂法布里契奥在领地打猎,第六章写贵族舞会,很自然地让我想起了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小说中的相似段落。书中从庄园宅邸、饮食起居到衣装打扮、行为举止,对贵族生活的描述细致入微、面面俱到。若非祖上阔过,实在写不出那些细节。从这点来看,《豹》倒是有点像《红楼梦》了。 比方说亲王家的瓷砖:「女人们缓缓地站起身,她们的裙子前后轻轻摆动,使乳白色底子的瓷砖上逐渐显露出裸露的神话人物来。其中唯有安德洛墨达仍然被还没做完额外祈祷的彼罗内神父的长袍遮

大龄棋童

我在快要三十岁的年纪,身处异国他乡,突然学起围棋来了。不下棋的朋友可能对这个年龄没什么概念,我稍微解释几句。围棋和乐器戏曲一样讲究幼功,四五岁起步,等到十岁就算晚了。棋手的职业生涯从十几岁开始,到了三十岁基本离开一线,准备退役了。也就是说在别人告别棋坛的年纪,我刚开始摸棋子。而且我旅居法国,身边绝大多数的人别说围棋了,连五子棋都没听说过。一不合天时,二不占地利,我居然心血来潮要学围棋,您说奇不奇怪? 围棋贵为国粹,普及度却有限。从小到大我身边有无数爱下象棋的人,会下围棋的则寥寥可数。印象中的两次围棋热潮,我恰好都错过了。一是八十年代开始的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取得奇迹般的十一连胜,成了民族英雄,那时我还是婴孩;二是《棋魂》动画热播,激发了一代青少年的学棋热情,那时我已经上中学忙于学业了。我与围棋唯一的缘分是金庸武侠。无崖子巧设珍珑棋局,木桑道人棋臭瘾大,梅庄四友醉心琴棋书画,这些故事我都烂熟于胸。电视上有围棋比赛解说,我偶尔也会看上两眼,只是越看越糊涂。偌大的棋盘上黑白子东一团西一簇,好似胡乱摆放;一手棋往左偏一路就成了妙招,往右偏一路就算是俗手,真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围棋玄而又玄,我只好敬而远之。 重新接触围棋,主因是李世石与阿尔法围棋的的人机大战。但凡懂一点儿围棋的人,大抵都知道围棋很难。围棋的难一方面使其难以普及,另一方面也令人敬畏。我之前一直听人说,虽然人工智能早已攻克国际象棋,但论下围棋还差得远,我非常好奇新一代人工智能会不会破了围棋的金身。趁着假期,我每天花四五个小时看比赛直播,顺便学了围棋基础知识。这场比赛最终由人工智能取得胜利,对人类社会科技发展有难以估量的影响,也为围棋吸引了注意力,我就因此下起了围棋。 此外还有一层更深的缘故,那就是海外游子的思乡之情。我认识的中国朋友,在国外生活一段时间后,纷纷学起书法、民乐、武术来了,原本不下厨的人也开始学做中国菜。假如自幼生长在外国,或许可以自然融入当地;而像我这样成人后才出国留学工作的,不管在外多久,文化根源永远在中国,总想保存一份联系。 我最后悔的事情之一就是当初没在国内学棋。围棋实在太难,入门需要老师指导。如果全靠自己琢磨,不仅事倍功半,而且容易误入岐途。这里不妨探讨一下,围棋倒底难在哪里。 围棋的规则很简单,只有那么几条:黑先白后轮流在棋盘交叉点上落子;与棋子直线相邻的空白交叉点叫「气」,连在一起的同色

我三年前写的这篇小说,预言了ChatGPT

去年年底Chatgpt发布后立即产生轰动,引发了新一波人工智能热潮(我们公司的市场部门也在宣传词里大量加入了AI字样,纯属蹭热点,呵呵)。我身边连电脑都用不顺的人,居然也都讨论起AI来了。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在一篇小说里预言了与ChatGPT相似的产品! 我的小说《告别:瘟疫时期的爱情故事》最早于2020年6月发表在 我的博客 ,后来也 曾在Matters上连载 。这篇小说前半部分是以Covid为背景的写实风格爱情故事,后半部分则加入了科幻元素。男主角为了追念染病去世的女友,创造了一个女友人格的AI(原文请见 这里 ): 我的想法估计听起来荒诞不经,像是天方夜谭:我想要制造出一个和雯雯一样的人工智能。 在嘲笑我之前,请听我做一番解释。我无意也没有能力制造出一个科学怪人来。到底能不能制造出能像人类一样思考的人工智能,这仍旧是一个未解难题。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写出一个计算机程序合成雯雯的样貌和声音。我想再见雯雯一次,哪怕是虚拟的也好。依靠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这个目标完全能够实现。我不能继续沉沦,再这样无所事事。无论想法多荒唐,这至少能让我忙起来。我在网上租用了昂贵的服务器,全身心投入到这个项目中。 一开始他只是想合成女友的声音和外形: 我从相对简单的任务着手:合成雯雯的声音。过去一年里雯雯给我发了很多视频、音频,我有足够多的声音素材。想要重现每一个字的读音并不困难,可以说只要截取雯雯的发音就可以了。但是这样的声音必然是机械化的,冰冷生硬,没有人类的感情。当人讲话时,词语和句子间会有间隔,音调会有高低起伏,速度时快时慢,此外还有个人化的发音习惯、口音特点。我用了现成的人工智能朗读引擎,把雯雯的声音素材导入进去,再一点点地调整模型参数。这一步进展的很顺利,很快我就听到与雯雯十分相似的声音了。 接下来是模拟雯雯的外形。我从图像专业公司购买了人体数字模型,这个模型可以做动作、做表情,模拟讲话时的口型,等等。当然这个模型是计算机动画,与雯雯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的下一步就是给模型换脸。这一技术非常热门,在网上有数不清的技术资源。我使用了深度学习技术,用雯雯的照片和视频来训练一个人工神经网络,把我电脑中的模型变成雯雯的样子。 后来他开始研究怎么让AI实现真正的对话: 到了第二天,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让程序自动地跟我聊天呢? 自然语言处理,也就是让人工智能理解人类的语言,是

不够中国的中国音乐?

  生活在海外免不了要被问到奇奇怪怪的问题:你吃过狗肉吗?你会功夫吗?在中国是不是特别不自由?提出的问题越令人不舒服,提问的人反而越显得诚恳,一脸认真和无辜。按照我的经验,这些人并非挑衅滋事,而是真的对中国一无所知。我也习惯了不那么较真,随便说些官样答案:中国地大物博,无奇不有,见仁见智哈哈哈。 最近一次社交聚会上,忽然有人问我喜不喜欢中国歌曲,还让我推荐几首。这问题如此寻常,反倒使我为难了。对于从未听过中国音乐的法国人,应该推荐什么歌?反正没有正确答案,就从自己平常爱听的歌里随意挑出几首来算了。我先播了一首蔡琴的《渡口》,未料到在场几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歌一点也不中国啊,虽然歌词是中文,音乐听起来跟欧美歌曲差不多。要说中国传统特色,我立即想到了邓丽君演唱的古诗词,于是就放了《但愿人长久》。可我忽略了这首歌是管弦配乐,让他们更糊涂了:难道这是中国的传统音乐?而且节奏缓慢的抒情歌曲对不起他们「高雅」的耳朵,他们以为这跟席琳·迪翁「老套过时的」情歌是一个路数。我又放了一首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他们完全不以为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随后我选了腾格尔的《天堂》,不缺民族风情吧?可他们依旧兴味索然。我也就不继续自讨没趣了,这场小小的中国音乐试听会到此为止。 社交场合总要顾及情面。连场面话都不讲,说明他们真的不喜欢这些歌。音乐是很私人的事,我们听音乐,绝不仅仅是音乐本身,还包括了与其相关联的回忆与情感。贬低一个人喜欢的音乐,同时也是在间接贬低这个人的音乐品味。尤其是我在外国生活,爱听的老歌也是对自身文化的寄托,对此格外敏感。所以不难理解,我的自尊心很有些刺痛。 一开始我不免会自我怀疑,难道中国音乐真的那么差?中国流行音乐比欧美起步晚,音乐产业相对欠成熟,大众审美比较单一,芭乐情歌太多,这些都是事实。虽然整体弱势,但这无法掩盖少数顶尖音乐人的成就。要说蔡琴、邓丽君、崔健、腾格尔的音乐很差,这我绝对无法认同。 音乐口味因人而异,真正让我纠结的并不是对音乐好坏的评价,而是说这些歌不够「中国」。这些从没去过中国、对中国文化近乎一无所知的人,居然质疑起音乐中的中国成分来了。我当然明白他们是觉得这些歌不够有异国情调,没能满足对神秘东方的想象。我不想过于上纲上线,但这种态度实在太典型了,完全符合萨义德所说的东方主义。他们在脑海中预设了一个对中国的刻板印象,而不是真的想要了解现实中的中国文化

一生能读几多书

  作为一个爱书之人,我时不时会琢磨,自己这辈子到底能读多少本书呢?在抵达人生终点之前,确切数字当然无法知晓,不过还是可以估计一个大概数字,今天就来算一算。 先考虑读一本书要花多少时间。这里的「书」单指文字为主的书籍,不包含漫画、图册、杂志等读物。这个问题有点困难,因为书的长度是不确定的,可以像《小王子》那么短,也可以像《战争与和平》那么长。而且太长的书往往分卷出版,比如《战争与和平》就分成四卷,那么《战争与和平》到底要算作一本书还是四本书呢?就算长度确定了,还要考虑阅读难度。像是网络小说和轻小说,读起来往往一目十行,一天读上百万字也不成问题。可是哲学书和数学书就难读多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没准要研究几个月。好在如果读的书足够多,书的长度和阅读难度趋向于正态分布。根据我的阅读经验,一本书平均大约三百页,可以在十小时内读完。 再想想自己有多少空闲时间用来读书。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能支配的自由时间大不相同。我上大学时比较闲,一年能读上百本书;工作后时间精力不足,一个月只能读两三本书;等将来退休了,读书的时间又会多起来。在理想情况下,工作日每天读一小时,周末每天读两小时,一周下来可以读完一本书,一年可以读完五十本。考虑到工作、家庭、社交还有电影、游戏、音乐等其它业余爱好,平均每年读五十本书就是我的能力上限了,超过这个数字就会干扰正常生活。我现在三十岁出头,如果能按照这个节奏读四十年,将来最多可以读两千本书。 我多年来一直都有在做阅读记录,把学生时代的教材、工作上用到的技术书籍、业余阅读的文史哲及科普读物全算上,迄今一共读了千余本书。过去与未来相加,我一生的阅读上限大概是三千本书。就算我将来加倍勤勉,又得享高寿,这个数字也超不过四千。 四千本书乍看起来似乎很多,可是与茫茫书海比较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中国每年出版的新书超过二十万种;国际标准书号(ISBN)记录在案的出版物有三千三百多万种;更别提无穷无尽的网络创作了。 生有涯而知无涯,所以读书是需要方法的。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不敢指导他人,只谈谈自己的读书策略与喜好。 首先是读经典。世上的书固然多,但绝大多数都粗制滥造、平庸无奇,真正能代代流传的总是少数。一本书能经受住时间考验,被尊为经典,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当然,经典名著也未必适合所有人,或许辛苦读完却所得甚少。但在多数情况下,经典是打好阅读基础的最佳选择。 然后

女人心,海底针:读爱丽丝·门罗的《逃离》

  爱丽丝·门罗是当代声誉极高的短篇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布克国际奖、加拿大总督奖、欧·亨利奖……几乎所有能拿的奖都被她拿了个遍。我平时很少读短篇小说,可也不由得好奇起来,想见识一下这位「加拿大的契诃夫」了。 这本《逃离》收录了八个短篇故事,确实与契诃夫的风格有几分相似,故事与文字都平平淡淡。在中学语文课上,老师经常提到「欧·亨利式的结尾」,以至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以为短篇小说一定要在结尾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反转。我小时候读莫泊桑、爱伦·坡、芥川龙之介,这些短篇大师都是讲故事的高手,结尾的设计更令人叹为观止。我想所有读过《羊脂球》《项链》《失窃的信》《黑猫》《罗生门》《地狱变》的人都不会忘记故事中戏剧性的转折。所以初读契诃夫时,我很惊讶于故事的平淡。《万卡》和《苦恼》这样的短篇,比起小说更像是抒情散文。而雷蒙德·卡佛和爱丽丝·门罗这样的作家就走得更远了,写出来的短篇简直无头无尾,毫无铺垫地开始,莫名其妙突然结束,甚至无法概括倒底讲了什么。现代文学家往往轻视故事,好像专注于讲故事是对小说艺术的贬低,我对此不以为然。作家的艺术主张只是风格差异,没有高低之分,这里就不过多论述了。简而言之,这本《逃离》适合关注人物内心世界的读者,而不太适合想要读精彩故事的人。 故事平淡不代表容易写。事实恰恰相反,这样就更加考验作者的写作技巧了,作者需要在缺少情节支撑的情况下吸引读者读下去。门罗的写作技巧非常高明,与书名同题的第一篇《逃离》就是个精彩的例子。《逃离》的故事很简单,核心内容可以概括为一个女人忍受不了丈夫的坏脾气而离家出走,可是在路上又胆怯了,重新回到丈夫身边。读者不妨先自己设想一下这样的故事要怎样写,常见的套路是什么样的,然后再读门罗的版本。门罗没有直接描写夫妻之间的冲突,而是引入了一个邻居的角色,充当了两者之间的缓冲。女主角向邻居吐露逃离的意愿,邻居后来则是在女主丈夫口中得知这次离家出走失败了。门罗刻意避开了戏剧高潮,把重点放在人物的心理描写上,巧妙地在多个视角中切换,从而制造出悬念。在三个人物的对比中,又凸显出男女之间还有不同阶级间的差异。门罗刻画出人物内心世界的丰富细节,还原了人性的复杂。不过有时技巧用得太满,工笔痕迹强烈,有损艺术效果,比如这篇故事里用羔羊作象征就太直白了些。 我在读书时很少在意作者的性别,但是门罗的小说带有强烈的女性视角,让我无法忽视。书中八个故